他话说到一半,紧急停住了,因为赵楚月眼睛水盈盈的,看起来水龙头又要开闸。
“可是什么?”她上前半步,逼问道:“你说了你们没有任何关系,你说她是客人,那我呢?我对你来说是什么?”
她理直气壮的态度让他有些发愣,重逢以来短短几个月的相处似乎总是伴随着眼泪,赵楚月以前不这样的,她是把撒娇耍赖当家常便饭,但她并不爱哭,更不喜欢真的向人展示自己脆弱的一面。
可是现在……
他对她的变化感到有些怪异,可也说不出来到底哪里奇怪,但唯一确定的是,即使时间过去了五年,他对她眼泪的抵抗力还是低得可怜。
他认命般地叹了口气,妥协道:“你上去以后,不许吵架,不许无理取闹。”
“好!”赵楚月喜出望外地用力点头,一口答应。
其实她本来也没抱什么希望的。
现在时间已经很晚了,秦颂带着她穿过那条幽深狭窄的小巷往家走,他原本是一个人在前面走的,走着走着,赵楚月忽然牵住了他的手,他也没挣开,就任由她牵着了。
他从前在北京租的那个房子虽然房龄也大,但好歹是首都高层带电梯的小区,楼内一应设施齐全,算不了太旧,比这真真正正的老城区好出太多了。
赵楚月上楼的过程中一直在惊讶地四处张望,她除了拍戏,这辈子也没进过这么旧的楼,走廊上的窗户破破烂烂裂了几道,栏杆的拐角里还挂着蜘蛛网,外面的路灯一照,闪闪发光的,吓得她加快几步跟紧了秦颂。
秦颂家在顶楼,陆裕给他留了门,两人进去,才发现次卧的门关着,她已经带着陆司远休息了。
这房子的面积不大,粗略一看六十平撑死,赵楚月四处打量着,觉得这屋子实在是旧,过时的八十年代装修风格就不说了,虽然收拾得干净,墙面仍然泛出一些岁月的老化发黄。
沙发、茶几、橱柜、餐桌,一切家具井井有条,共同拥挤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。
赵楚月越看,心里越不舒服,她自责的情绪越发浓烈,尤其是当目光落在电视柜上的两个相框。
那个位置正冲着门口,距离也不远,因此很容易看清相框里的内容,赵楚月认得出秦美云,但看到旁边空白的小小相框,显然愣住了。
几秒之后,她骤然意识到那个相框代表的,或者说纪念的是什么人。
她错愕地看向秦颂,但他并没有接下她的目光,只是找出一双拖鞋,默默摆在她脚边。
“先进来吧。”他说。
赵楚月沉默地换了鞋,站在不大的客厅中间。
秦颂没有多说什么,他的动作很轻,屋里屋外地忙活着铺床,这几年他一直独居,家里从没留宿过客人,自然也没有多余的被子,陆裕来住都是自带床上用品的。
他把房间里的床单和枕套全换了,才领着赵楚月进去,说:“好了,今晚你就睡这里吧。”
她本来还在好奇地四处打量,听到这话惊讶地抬眼,“‘我’睡这?我一个人吗,那你睡哪里?”
“我睡客厅,”他说:“那是一张沙发床。”
“那怎么行呢,这可是你家!”赵楚月有些急,“我去客厅睡。”
睡客厅?赵楚月吗?
虽然这是他租的房子,一主一次两个卧室都让给别人,他只能睡沙发这事有点好笑,但让赵楚月睡客厅里,这画面他更无法想象。
“好了,别争了,就听我的,”他强硬地说:“不睡就回去。”
赵楚月不吭声了,老老实实地在床上坐下了。
他给她拿了套新的洗漱用品,看着人洗了脸,又把人送上床,然后才放心关上卧室门,收拾一下后躺下了。
但这注定是个难以入眠的晚上,秦颂看着天花板,感觉眼睛发干发涩,可闭上几秒,就又忍不住烦躁地睁开了。
他在干什么呢?他把赵楚月带回家了!
他竟然把赵楚月带回家了?!
这个认知让他对自己惊诧不已,有些事情稀里糊涂地做了,可仔细想想根本不可思议,他是昏了头了,被几滴眼泪就哄得找不着北。
他翻来覆去,怎么都睡不着,最后索性起来了,这间顶楼的屋子有一个小小的露台,房东留了些好养活的花花草草,秦颂这几年没怎么管,倒是也活得生机勃勃的。
他搬了把椅子开门出去,这个季节夜里的温度是最舒服的,他坐在露台上,沉默地凝望着夜空。
但他的清净并没有持续多久,门又响了一声,他回头,见到是陆裕也出来了。
她看到他,也是一愣,“你还没睡?”
“睡不着。”秦颂摇头。
陆裕了然地一笑,在他旁边坐下了。
她看起来是跑出来抽烟的,现在碍于有人在就放弃了,把烟盒一直攥在手里。
“你前任是明星啊,”她幽幽开口,“看不出来,你眼光还挺高的。”
“我们没有在一起过,”秦颂自嘲地笑笑,“怎么,看起来很不搭是吧。”
“不会啊,我倒是觉得你们挺配的。”陆裕耸肩,理所当然地说。
“看她那样子,肯定是个生活能力为零,脾气差难伺候,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吧,”她分析道:“能忍得了她这种性格的,我认识的人里就只能想得到你了。”
秦颂愣了愣,惊讶于这人竟然寥寥几句话就能把赵楚月概括得这么全面,失笑道:“你这不就是说我适合给她当老妈子吗?”
“老妈子谁都能当,但不是人人都能当出感情啊。”
秦颂看着天咂摸了一下,感觉还是不像好话。
好一会儿,她又开口:“她喜欢你,她可喜欢你了,你知道吧?”
秦颂笑了,“这是你的错觉。”
“我的感觉可能有错,但信息素绝不会错,”她说:“你是beta,你感觉不到刚才在楼下她的信息素有多夸张,简直像要把我撕了一样,啧啧……”
秦颂不可思议地坐起来,这些年离开了赵楚月,再也没人管什么他身上沾不沾信息素的,这东西对他自己没有影响,久而久之他都快忘了。
“我不知道,对不起,”他心情复杂,“这太没礼貌了,我代她向你道歉。”
“看在你的面子上,无所谓了。”
陆裕耸肩,也靠在椅背上,又说:“对了,明天早上起床我会带着陆司远搬回去,就不打扰你们俩了。”
“你和陆阿嬷和好了?”
“没有,但她难道还能把我赶出家门吗?”
秦颂没忍住笑了,“还真不一定。”
两人坐在夜幕底下,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,秦颂知道陆家母女上次矛盾是因为骨灰的问题,于是主动提起他之前给秦美云进行了海葬。
陆裕对这个倒是挺感兴趣的,追问了海葬的流程和细节,秦颂告诉她要先去民政局申请,然后又掏出手机给她展示了当时用到的各类文件。
两人讨论得相当认真,不知不觉时间都要逼近两点了,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巨响,露台的门被人猛得拉开了。
巨大的撞击声在这深夜格外响亮,两人吓了一跳,不约而同地转身,看到了门口怒目圆睁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