——此次出行,我的主人选择了以火车作为载具,本来这种距离,按照她惜时的习惯应该是要选择飞机的,但奈何她的故乡是那样的偏僻,距离最近的机场仍有六个小时以上的车程,与其费力周转,倒不如选择后续只有两小时车程的火车。
我的主人选择了软卧,房间的门紧闭着,她就坐在我的对面,一米不到的地方。我们很少有机会共处于这种狭窄的空间,但一切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区别。她依旧不怎么说话,看起来完全无视了我的存在,因为电源和网络的问题,她难得没有工作,于是支着下巴,直愣愣地望着窗外的景色。
风景掠过一片荒地,几棵树苗在风中摇摆,忽然之间,她笑了起来。
“塞巴斯蒂安,下一站到站的时候,去城里的店内,买一架摄像机,以及至少十本讲述摄影和导演的书籍。停靠时间是十五分钟,怎么样,能做到吗?”
身为她的执事,这点小事都做不到怎么能行。我轻松地完成了任务,只是很好奇,她为何突发奇想,对摄影产生了兴趣。
但她并未去碰那台相机,也没有打开那些书籍,她把它们推到了我的面前,让我在剩下的几个小时里将这些研究透彻,并在到达之后,扮演一个纪录片的导演。
“到时候,透过镜头好好看着吧,会有一出好戏。”她眯着眼睛,笑得像是个酝酿着恶作剧的孩子。
我的主人一直很不喜欢我在她旁边读书,因为当她看完一页的时间里,我可能已经看完了一本,但此时,显然没有足够的条件让我到一个可以避开她的地方进行阅读,她“啧”了一声,戴上耳塞和眼罩,背对着我进入了浅眠。
她习惯性的侧卧,形成一个抱着什么的姿势,手指蜷了蜷,最后只得不甘心地缩回被子里。在九个月前,她还没有这样的习惯。
列车轻轻摇晃着,保持着极其规律的幅度,我的主人也许一开始只是为了避开我,到后来也确实陷入了睡梦之中。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,当红霞遍天,我收起所有书籍,起身去用保温杯为她泡了茶——她没有让我把茶杯带回来,据她所说,那实在与她的故乡太不相称了,就算带回去了,也不会有摆出来的机会。
或许是为了补偿她糟糕的视力,我的主人的嗅觉和听觉在人类中算作出挑,她被清新的茶香吸引,在我叫醒她之前便慢悠悠地从床上爬了起来,望了望群山连绵的窗外。“已经到这了吗?真稀奇,居然不是阴云天。”
列车上的餐饮实在是无法登上台面,但我的主人还是面不改色地吃了下去,虽然没有切实的证据,但我怀疑,她的味觉与视力一样差劲。也许在回去之后,我可以故意改变菜的口味来测试一番?
“书看完了吗?”在擦了擦嘴角的污迹,又用茶水漱口之后,她问道,“能拍出像样的片子吗?”
“只是理论,却没有实际的操作过,也许效果并不会太如人意。”我故意皱起了眉头,将那台摄像机架了起来,“也许我可以为您拍两个镜头试一试?”
出乎意料的,我的主人虽然皱起了眉头,但没有拒绝。我将她不耐烦的表情留在了镜头里,她看过之后,唇角微微扯了扯。“够用了。”
在到达目的地时已经是晚上十点,没有人前来接我的主人,她看起来早有预料,背上自己的双肩包,朝着一个方向走去。
若非我的主人没有对我说谎的必要,我绝不会将这样一个地方与她联系起来。马虎的道路,肮脏的水渠,斑驳掉渣的墙壁,一切都显得出老旧,保守,懦弱而温吞,都和我的主人那果断,干练,大胆的风格格格不入。
我的主人在我身前带路,穿过泥泞的田垄,拐过嵌在山坡上,被人踩出的一人宽的小路,一直来到小山的缝隙间的一户人家前。令我惊讶的是,即使这里没有路灯,月光也差强人意,但我的主人依旧走的很平稳,就好像她早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一般,根本不需要眼睛。
我的主人的家是一栋由土培,木头和稻草搭建而成的老房子,从上到下无不散发着腐朽的气息,她站在门前,脚步顿了顿,回头望了我一眼,似乎在确定我是否跟了上来。然后,她拉开了房门。
她一进去就闪到了侧面,我在她半步之后也进了屋,映入我眼帘的一幕,是昏黄的灯光下,两男一女如布阵一般鼎立,两位手中抓了绳索,一位则拿了一只布袋,看起来不像是迎接,倒像是在准备捉住闯入家中的盗贼。
他们看到我,眼中出现了很明显的怔愣,其中那位年近五十的先生反应最快,他一把将绳索扔到一边,紧接着,那位女士也飞快将口袋背到了身后,那位十几岁的少年显然没有那样老练的反应,直到那位先生搡了他一把,他才诺诺地将绳索收了起来,恶狠狠瞪了我的主人一眼,转头而去。
“真是的,要带人回来也不知道提前打个招呼。”那位先生,换言之,我的主人的父亲睨着我的主人,不顾在场的人便点燃了一支烟,我看到我的主人皱了皱鼻子,但什么也没有表示。从进屋开始,她就没有动过一下,也没有说出一句话,只有那双掩藏在厚重的镜片后的双眼,肆无忌惮地诉说着她的漠然和讥笑。
我的主人的母亲一边抱怨着我的主人的木讷,一边为我端来了一杯茶,身子却不自觉躬了下来,显示出一种讨好的姿态。